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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緩慢但安全的路線前進,傑拿斯帶著兩兄弟來到一塊由一整排巨岩所隔開的矮空地前,顯然是村中獵戶為了減緩、控制山豬竄逃方向所設的陷阱。很久以前就有的東西了。傑拿斯領著威利跨上那排巨岩,檢查著下方有將近一個人深的低地的狀況,而托羅卡則被半晾掛在兩人中間的巨岩之上。威利這才認出這塊空地來。

「傑拿斯,我問你,這裡是不是?」他帶點挑釁地問道。

「是。」傑拿斯頭也不回,只是低頭觀察著。

「那你為什麼還要停下來?」

「你若是想帶著你哥這樣跳下去,隨你;我有我必須考量的事。」

傑拿斯邊說邊彎下腰來,跪在巨岩的邊緣,一方面尋找方便下去的路,一方面又擔心哪個夾縫裡藏了個該死的記號。托羅卡的右手還掛在他肩上呢。他的下半身隨著傑拿斯的起伏,而摩擦著那塊大石頭,老舊的鍊甲磨得他不舒服。

「我不是再跟你說這個,傑拿斯!」威利不耐煩地吼著。

傑拿斯對威利的抱怨充耳不聞。他用他的樹枝撥開了攀在巨岩上的藤蔓、青苔,淨可能把石塊上的所有遮蔽物都清空;右下角有塊石塊較為突出,或許可以用來當作是給托羅卡立足的中繼站,而他可以在下面接應;但同時,他又擔心下方的落腳處有可能早就被埋了成堆的陷阱,因此猶豫不決。

「嘿!傑拿斯!我在跟你說話!嘿!」要不是還得扛著托羅卡,不然威利真想一把揪起傑拿斯。但他只能晃動托羅卡。

「聽我說話!傑拿斯!這裡沒有危險!我們可以繞過去,托羅卡才沒有重到我們繞不過這裡。」

這不失為一個方案,但是風險太大了,傑拿斯心想,甚至連托羅卡也這麼覺得。他的肚子被鍊甲絞了幾下,疼痛的悶哼被威利的大吼大叫給蓋了過去。托羅卡對這塊高低落差極大的獵豬空地印象深刻,他在同樣的這塊大石頭上,一口氣割開兩名異教徒的喉嚨,前一個是站在石塊上警戒前進的;後一個則是聽到戰友遇刺而從下方空地偷襲上來的,差點砍斷托羅卡的小腿,可惜被倒下的同袍壓住了手臂,恰好給了托羅卡反手割開偷襲者喉嚨的機會。兩名倒楣的異教徒,最後全都被托羅卡給推下了空地。那時兩名異教徒在空地上漫開的血跡,到現在都還清楚可見。但是,屍體卻不見了。

半趴在大石頭上的托羅卡,內心一陣惶恐。他想要大聲叫喚,提醒其他兩位這裡恐怕還埋伏著異教徒,但偏偏從嘴巴裡發出的聲響,混在絞到肚子肉的悶哼之中,隱沒在威利的怒吼裡。

「傑拿斯!不要不理我!傑拿斯!」

「若是你安靜一點,說不定我們還能早一點回到營地。」傑拿斯背對著威利恐嚇道,腦袋思索著,他或許該再找根長一點的樹枝。

「怎麼快?等你終於決定怎麼下去的時候,說不定天都黑透了!」

「安全的路一定不慢。不會錯的。」

但托羅卡可不這麼覺得。他總擔心從哪裡冒出幾個異教戰士,把他們團團包圍起來,那就連什麼快慢都沒有意義了,不是嗎?把我丟下去吧!丟下去就知道有沒有問題了,不是嗎?托羅卡這樣想著,兩腳勉強在地上蹭啊蹭的,嘴巴啊啊啊啊地響著。卻沒人注意到他。

托羅卡覺得沮喪,這股沮喪的情緒很快又吞噬掉他體內乍現的一丁點動力。

「隨你便吧!我一個人也可以帶我哥走回營地。」威利受不了傑拿斯,一鼓作氣將托羅卡一肩扛起。

「威利!你不要亂來!」傑拿斯終於站起身來,左手緊抓著托羅卡的右臂,不准威利自做主張。

「難道還要等你嗎?傑拿斯,誰都看得出來,這裡一點危險也沒有!我們沒理由浪費時間!」

「異教徒早就回來過這裡了!沒有屍體、沒有敵人,若是我們一味前進,準會以為這裡是我們之前沒走過的地方。沒危險?這裡才危險咧!」

托羅卡很想點頭同意,但他實在沒有什麼力氣,而且來自左右兩側的拉扯力道也讓他感到更加難受和力不從心。托羅卡不由得嘆了口氣,體內所有的氣體彷彿在這不斷的拉扯之中,給用力擠出了他的身子。

這是威利與傑拿斯第一次同時被托羅卡用力的嘆息給吸引。

「哥!你還好嗎?」威利又搖晃了托羅卡一次。

「你不要再搖他了!威利!」傑拿斯大力扯了一下托羅卡,以阻止威利毫無意義的搖晃。

托羅卡覺得自己像是被掛在架子上的一條破抹布,給人扭來擰去的。

「我才不管這裡危不危險,傑拿斯。我現在就要帶我哥走。」威利彷彿下定了決心,話語跟力道都堅定了下來。

「威利!」

「他是我哥,不是你的。你當然不緊張。」說著,威利就要把托羅卡拉走。

「別鬧了!威利,這不是你可以任性的事。」傑拿斯嚴肅地說。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這是命令,威利。」

一下子,威利的態度軟弱了下來。托羅卡鬆了口氣。事實上,托羅卡在那短暫的拉扯之中,只感到比先前還要更加深刻的無助感。若是說之前的他還有一些貧弱的氣力支撐著他,那麼現在,托羅卡覺得就連那些虛弱的氣力好像全都溢散出他的體內。他覺得全身肌肉酸軟、關節發疼,一股沒來由的發顫從體內深處湧了上來,托羅卡感到好冷,是跟這座將要入夜的林地所散發出的涼爽不同的,還要更加陰暗深沈的惡寒。

是了,托羅卡想起來了,就是這股惡寒奪走了他的氣力。

當托羅卡注意到小六芒星的標記時,他已經來不及停下腳步。那個小小的、淺淺的紋路就藏在一叢矮枝上的密葉之間,托羅卡踏著輕盈的步伐,壓低身子在樹上移動的動作,靠的是直覺、經驗和平衡感,而非視覺,在村裡長大的孩子都是這樣,而這卻害慘了托羅卡。小六芒星就在他腳下浮現白色的浮影,是他伸手撥開那叢枝葉,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他的察覺和反應跟不上自己腳下的動作;他倒抽一口氣,一腳便踩了上去,令人生厭的透骨惡寒,像是一朵盛開又合起的百合一般,將他用來攀爬樹梢、積極參戰的充盈氣力全都吞噬殆盡。托羅卡就這麼摔下樹來。若要求托羅卡形容,而且他也能夠的話,他多希望告訴所有人——特別是軍醫,還有老將軍——他踩到陷阱時的感受,好讓其他人多了解一點那樣的痛苦,讓老將軍更明確地理解無力感的真相,也讓軍醫對這樣的症狀能夠多採取一點手段。若是可以,要他說上三天三夜也不嫌久。

但他偏偏不行。

托羅卡現在卡在威利和傑拿斯之間,半癱在巨大的岩塊之上,對每一樣他想做的事都束手無策。他想跟傑拿斯訴苦、想阻止威利的晃動、想調解威利和傑拿斯之間的爭執、想讓每一個人都了解陷阱的真正效果,想為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再多做點什麼,繼續提刀上陣,或勇往直前,在樹頂上繼續穿梭,多割開一個異教徒的喉嚨。不管做什麼,做什麼都好,托羅卡想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已經擺脫了這樣的無力,證明他可以靠自己就能夠擺脫一切,證明他不會拖累任何人。

他對惡寒所作的、如蟲蠕動般的掙扎,打斷了威利和傑拿斯的對峙,和他們之間不自覺的拉扯角力;兩人一時不注意的鬆手,讓托羅卡像被砸破的蝸牛般摔在石塊上,連最直接的疼痛都喚不醒他體內一絲絲反抗的力量。惡寒從托羅卡體內狠狠拖出一股股極度酸楚的發顫,擠壓、甩動著他的肌肉。

「哥!」

「威利。」

威利又喊了出來,但習慣性想傾身下去搖晃托羅卡肩膀的動作,卻馬上被傑拿斯阻止了。他們一人一邊無助地托著托羅卡的左右腕,眼看著托羅卡整個人的臉和上半身都癱貼在石塊上,止不住且劇烈地抽搐著,抽搐的頻率和幅度,全都順著向後延伸的手臂傳到了兩人的手裡。

威利和傑拿斯都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該把托羅卡的雙手放下呢,還是再把托羅卡給扶起;但在手心裡一抽一抽的那雙手,每一下都像在撞擊呆立一旁的兩個人的想法,把他們對眼前景況的判斷一下又一下,撞偏了原本預期的軌道,撞出了各種可能性與擔憂。

「哥…哥…我拜託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威利從嘴巴裡擠出來的話,多了幾分哀求。他是真的被嚇壞了。

「威利,你別這樣…。」傑拿斯還抓著威利空著的、不斷想向前撲去的那隻手,他仍試著阻止,並且捏了捏他的手腕,好讓威利可以穩定下來。

「哥…你不要再這樣發抖了,好不好?哥…。」威利還是在嘗試掙脫傑拿斯的束縛,但已不是強硬的對抗,而是哀求般的甩扭;像個孩子在路上看到兇狠低吼的大狗時,總會想掙開父親大手的那種哀求。

「威利,托羅卡也不想這樣…。威利你聽我說…。」可惜傑拿斯讀不出這樣的訊息,他只是一味地想要安撫威利的情緒,就當他只是一個慌了手腳的新兵來看待。

「我不要聽你說話,傑拿斯…你放手…放手!」

「威利!你振作點!」

「我不要振作!」

「威利!你清醒點,你要清醒才有可能讓你哥恢復正常,你知道嗎?」

傑拿斯甚至放下托羅卡的手腕,權威似地用兩隻手將威利整個人扳正,嚴肅地和自己面對面。

「我哥才沒事呢!他只是…他只是…他只是突然沒辦法控制自己而已…。」

「你再說什麼傻話啊?威利?」

「對吧?哥?」

威利使勁撇過頭,看著托羅卡抽動的背影;還托著托羅卡手腕的那隻手,隨著每一下抽動,都會握緊一下。托羅卡當然沒有回答。他只能偶爾在抽搐與抽搐停歇、惡寒稍退的瞬間,儘可能鼓動他身上每一吋肌肉,撐起身子;那是他唯一能做的努力,儘管那力道連抽搐所帶來的肌肉顫動幅度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連威利和傑拿斯都沒能察覺。

只有從口腔溢流而出的唾液、冰冷的岩板、粗糙的砂礫表面,提醒著托羅卡他還是有在做些努力的。

「威利,你明知道你哥沒辦法回答的…。」

「他可以的!對吧?哥?你可以的,對吧?」

「你不要這樣,威利,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我們說好的啊,不是嗎?」

「威利,我們現在就走,好嗎?」

「我們說好要一起把異教徒趕離塔可村的,不是嗎?」

「威利…。」

「哥…說你記得,說你會站起來,說啊!」

「威利!看著我!」

「哥!你才沒有那麼軟弱,你說,你給我站起來說!站起來!」

「看著我,威利!你這樣吼也不會有用的,威利!」

「說你還記得跟麗洛卡琳約好的,你還記得麗洛卡琳的,對吧?」

「威利!」

傑拿斯用力將威利的臉給扳正。

「我說:看.著.我!」

威利仍想別過頭去,但傑拿斯不肯。

「看.著.我!」

凝視著傑拿斯的威利,眼神裡充斥著一股滿溢而出的堅毅和哀傷,還有一點點淺淺的淚痕,在他有稜有角的面頰上。傑拿斯這才意識到,眼前蹲踞著的,是一個從小黏在哥哥身邊到處吵的弟弟,而不是一個天生的戰士。

於是,他試著緩下自己的情緒,好平和地解釋他接下來的行動。

「我等等會先下去,然後你幫我把托羅卡運下來,好嗎?」

威利點點頭。他的鼻息又長又深沈,彷彿潛伏在樹頂上的豹子,散發出令人緊張的安靜。

「你要小心點,托羅卡的腦袋瓜可禁不起再次碰撞,我們也不希望再發生一次,對吧?」

威利點點頭。

「我可以信任你嗎?你穩定了嗎?可以保證不出亂子嗎?」

威利點點頭。

傑拿斯滑下了石塊;而威利的雙手也不再受人束縛;但托羅卡渾身的惡寒卻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威利所提到的每一件事,都在他心底醞釀出近乎嶄新的無力感,那些約定,對威利的、對洛麗卡琳的、對母親的、對兩個妹妹的,還有對整個塔可村的——不管是說出口的,還是沒說出口的——所有托羅卡之所以決定站上前線的理由和話語,現在全都反過來成了那股惡寒的幫兇。

托羅卡不禁想像回到村裡的景況,每一個人——尤其是洛麗卡琳——都會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問他:為什麼就這樣回來了?為什麼你什麼也不做?為什麼你不行了?而他卻除了躺著,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回答辯駁的餘地也沒有。他甚至覺得自己沒臉見洛麗卡琳。托羅卡哀傷地想,洛麗卡琳該選威利的,至少他還能動,還有力氣動,不像他,他已經沒有任何競爭的資格了。若是托羅卡還有那麼一點力氣,他肯定會往前多爬一小段距離,好讓自己可以從這石塊上重重摔落下去,求個一了百了;要是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會因為砸到突出的岩塊,就這樣摔破腦袋而死,從頭殼裡漫出來的濁濁污血,將和那兩名異教徒乾掉的血跡混在一起,誰也不欠誰。

這樣,他就可以免除洛麗卡琳對於兩兄弟的約定的等候;或者說,就這樣免除他自己對洛麗卡琳的約定。托羅卡就可以放心地把洛麗卡琳甜美的雀斑、潔白的胸脯、豐腴結實的上臂,和多年來因擠壓、搬運,而沾染在她身上的厚重牛乳香味從腦中忘卻;洛麗卡琳啊,乳香宜人的洛麗卡琳啊,這個隨著征戰前進,又隨著敗退而隱蔽的名字,如今從威利的嘴裡說來,更顯震撼。

托羅卡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想起威利和洛麗卡琳。背離村莊、背離愛情、背離約束和回憶的慚愧感,油然而生,讓托羅卡覺得自己醜陋。他因此又更加討厭身後那個老愛跟自己競爭的弟弟,不只是因為威利好手好腳,更是因為威利提醒了他就要讓出洛麗卡琳。期盼洛麗卡琳選擇威利,和痛恨威利將可風光迎娶洛麗卡琳的情緒,像是從乳牛粉色骯髒的乳頭擠出的乳汁那般,從托羅卡冰冷的額頭冒了出來。

托羅卡又想找傑拿斯哭訴了。自從被拖行後,托羅卡內在的某個童稚般的依賴性,好像從那些被刮出的土坑裡鑽了出來;又或者說,托羅卡對這個社會價值觀的認知,因為逆向拖行而退化得就像個孩子一樣,以致於這樣感情性的競爭和諾言,此刻也變得亟需某個只有托羅卡才信任的仲裁者來判斷,好告訴托羅卡他是對的,而威利是錯的。

但誰都曉得,傑拿斯根本不可能拿定任何主意。儘管擠乳姑娘洛麗卡琳喜歡屠夫家兩兄弟,是這兩年來,塔可村裡每個人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但此刻正背靠石塊,謹慎落腳在矮空地上,那個多年前便下定決心離村從軍的傑拿斯,充其量只能從軍中的流言蜚語裡,多少了解關於這件事的一點皮毛而已。

在他眼裡,托羅卡不過是他記憶裡那個愛逞強說大話,又容易覺得挫折的大男孩;而威利呢?還不就是另一個托羅卡的複製品,弟弟學著哥哥逞強,兩兄弟的大話說得一個比一個還要誇張:鎮日說著哪幾家獵戶的孩子,會把在穀倉獵到的老鼠交給自己;說著哪家的孩子得罪了他,被打得哭著回家找爸媽;說著未來自己會一天殺上一百頭、兩百頭豬,然後花幾年的工夫買下整座塔可村。村民都知道是孩子話。兩兄弟因此看彼此都不順眼,卻又為了爭個輸贏,搞得兩人彷彿怎麼也分不開。連在果農家的樹上跟其他來偷水果的孩子打起架來,都要比誰打哭的孩子比較多,或者比誰忍耐得比較久才哭出聲來。

「喔!那個屠夫家的托羅卡啊?」

「喔!那個屠夫家的小托羅卡啊?」

村裡的人從托羅卡和威利還小的時候,就都習慣這麼叫他們了。多少帶了點調侃的意味。連傑拿斯也不例外。畢竟年齡差上了一大截,傑拿斯於是總把兩兄弟當作是孩子來看。傑拿斯實在是沒辦法想像托羅卡是如何看上洛麗卡琳的,當然也沒辦法想像威利又是怎樣也看上同一個女孩,是因為年輕氣盛?還是因為兩兄弟的常態競爭?

傑拿斯搞不清楚,也沒打算搞清楚。他撥弄著前方的落葉,並留神石塊上方的動靜。他在進村徵召托羅卡那一票年輕人加入軍隊時,心裡暗暗下定決心要保護好這些傢伙——特別是托羅卡——是出自於對於戰場和陷阱熟悉的恐懼,而非甜膩的懷舊鄉愁。所以他冷靜、理性,只求戰線不要踏過塔可村,年輕的戰士們可以多存活一些下來,而忘了他正是因為深愛著塔可村,才決定踏上戰場的;就如同他也忘了自己對托羅卡的重視,是出於總是習於聽托羅卡訴苦的慣性。

此刻,在傑拿斯面前一小片一小片地鋪開,是簡潔安全的路徑,無關威利與托羅卡的約定,或塔可村裡的小愛情戰爭。洛麗卡琳只存在托羅卡和威利的腦海中,而不在這座林子裡;也因此,托羅卡在大石塊上所散發出的依賴感,完全不被傑拿斯給接收。

整座林子,就只剩討人厭的威利還陪著托羅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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