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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懶~


當猴子醒來的時候,王子的屍體已經在發臭了。

花園裡的草很長,長得都淹過了王子。猴子非常緊張。牠細瘦的四肢,伏在長長的雜草間,對著屍體齜牙咧嘴。有什麼除了屍臭以外的東西,藏在那具屍體裡,並且逼迫著猴子。

忽然,一陣風拂動雜草,屍體彷彿也跟著晃動了一下。猴子嚇得弓起身來。動物本能提醒著牠:逃!快逃!

於是牠一溜煙爬上了樹,那樹蔭蓋滿了整整半座花園。

即使躲到了樹上,猴子的目光仍舊離不開那具屍體。牠看著、警戒著,連飢餓都忘了,連移動都遲緩了,但猴子還是不敢移開牠的視線。漫長時間過去,這種警戒化作猴子舉止間的一種慣性,與猴子融為一體。

並且,在時光的洪流裡,讓猴子進化成了…。

一隻樹懶。

 

 

~屍心花~


屍心花的花苞很小,比米粒還小;就算開花了,也很難用眼睛看見。屍心花的花色是純然的白色,雖然從來沒人注意過。

而長在王子胸口的這朵屍心花,則是經歷了數億年的時光,才在基因的輪迴之中,找到一次綻放的機會。這時,王子的屍體早已乾癟。死亡,是小白花的糧食;只要死亡存在多久,它就能茂盛多久。但,小白花並不滿足。因為這裡除了這具屍體外,就只有一隻蠢樹懶,誰也沒看到它。

對此,小白花不免忿恨地想,怎麼?難道自己是為了被忽略而綻放的嗎?

於是,它努力吸取潛藏在死亡中的所有養分,它要茁壯、要被看見,要它的花瓣如玫瑰般盛大。

然而,當死亡耗盡,屍體風化成灰的那一刻,小白花也枯萎了。

 

 

~風~


在屍心花枯萎,並且花瓣零落時,花園掀起了微風。花瓣被撕成粉末,並被帶往風能到達的所有地方去。當然,還是沒人察覺那些粉末。但風不在意。它日復一日所作的,就只是替這世界帶來些什麼,再帶走些什麼。如此而已。

風在意的,只有什麼時候才能停下腳步來。

無盡奔走讓風累了。但風卻一輩子無法意識到停止,因為風停的時候,風便不存在了。此刻,背覆著億萬年所累積而成的疲累,讓尚未奔出花園的風,又一次想停下來了。

於是,風嘗試減速,忽略,並且遺忘自己,漸緩、漸慢…。

花園裡沒了風。細碎的粉末飄落一地。但大家都知道,除了風以外,用不了多久,風又會從自我遺忘中重新被記起。

說不定這次,風會比較認份地,再多跑一段路。

 

 

~皮皮鬼~


風停的時刻,皮皮鬼總是開心的。它的搗蛋事業可以不被風給吹亂,肯定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皮皮鬼生來就是為了它的搗蛋事業而活的,其餘的事物,它一概不理。

所謂的搗蛋事業是長這樣的:把這座花園裡,隨手可得的任何小玩意兒,屍臭、猴毛、雜草,甚至是屍心花花瓣的粉末,通通一股腦給捏成一塊塊看似美味可口的小猴子餅乾。

這餅乾的威力十分驚人,只要隨便吃上一口,就能要了一個人的命。這是皮皮鬼最最自豪的事。所以它每捏出一塊餅乾,就覺得自己好了不起。但這餅乾究竟是怎麼要人命的,老實說,連皮皮鬼也不清楚。

因為皮皮鬼忘了。

忘了自己就是因為吃了猴子餅乾,才死掉變成皮皮鬼的。

 

 

~猴戲~


當這個皮皮鬼捏出第五百七十八萬九千零一個猴子餅乾時,這花園裡,第九千五百四十四位王子來了。他在樹懶掛著的那棵樹下,等著那個要與他一同私奔的公主。

等著等著,王子的目光終於被大量的猴子餅乾給吸引。就像是每個王子都會做的,他終究會在一陣觀望之後,撿起其中的一塊餅乾吃掉。然後很快地,王子便會發現自己的聲音跟動作,全都不聽他的使喚。他會跌坐在草堆上,像隻猴子般怪叫,並揮舞著不協調的四肢,驚慌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總是在這個時候,公主會和貼身侍女,一起來到這座永恆的花園,然後,就像所有的公主一樣,對王子這種怪異扭曲的模樣感到害怕。王子越是努力想解釋自己的狀況,看起來就越像是一隻發了瘋的潑猴,每一個動作都嚇著了公主。於是,王子在地上扭動著,而公主則不斷地後退,劇情總是這樣。

這就是您要私奔的對象嗎?小姐。總是討厭王子的侍女,一定會在公主耳邊這麼碎嘴,還有其他的王子在等您,我們回去吧!

王子一聽,急了,向前一撲,想抓住公主的手;被這麼一嚇,公主連忙牽起侍女的手,緊張地轉身跑開;而侍女,則又一次為自己準確的判斷感到驕傲。

就在這時候,王子會忽然覺得想吐。王子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死前,王子終於將他體內所有的不舒服,全都吐在眼前的草地上。就跟每一個王子在死前會吐出來的東西一樣。

是隻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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