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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當兩兄弟偷偷潛回了惠州城時,兩人在文壁知府宅邸的寢室裡,見到了令他們訝異的身影——久久不見的天祥大哥正坐在房中等著凱旋而歸的兩人。

等待他們凱旋而歸嗎?看起來似乎不是這樣。

打從文璋隨著二哥的腳步進入臥室的那一刻起,便察覺了滿屋子的不對勁,想必文壁也是,三個人幾乎被這股氛圍緊緊鎖在原地,早先夜襲成功的喜悅此刻早已蕩然無存。

文天祥的眼神盯在文壁仍在滲血的左臂上,嚴肅得像是塊鐵一般。

「為什麼?」這是久未相聚的大哥,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愣在原地的兩兄弟,一時間也不知該回答什麼。

大哥說的話,從來便不容置疑。

若是說文壁是為了守護他人的安危而生,那麼文天祥便是為了堅守自己的信念而活,只要是他所堅信的事,就沒人能說服得了他。

「為什麼要這麼做!」文天祥所吐出的第二句話,不再是被放在桌上的一尊鐵鑄雕像,反而像是枚用力朝兩人擲來的沈重鐵球。

無論是文璋,或是文壁,沒有誰能接得了這過於嚴肅的重量。

但卻不能不接。

「這種游擊戰法,早已行之有年了。」文壁以知府那般堅定的語氣,來回應兄長那不容退讓的威嚴,尤其那種威嚴奠基於兄長這十幾年來,在江南一帶幾經波折的抗元經歷之上。

「眼下元軍正團團包圍惠州,能多消滅一個敵軍,我們便多一分勝算;更別提,今晚我們還幹掉了一名…我想該是將領級的元軍!」即使被大哥的反應狠狠潑了桶冷水,文璋也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對,就算大哥比自己整整多了將近十三年的人生歷練也一樣。

從小到大,文璋永遠都是與鐵塊硬碰硬的另一枚小鐵塊,而文壁則是不斷幫兩塊鐵塊降溫的涼水;總是這樣。

但這次不一樣,兩個弟弟都感覺得出來,大鐵塊主要是衝著流水而來的。

卻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幹掉將領級的元軍又如何?你二哥受了傷,你懂嗎?惠州城的知府文壁文大人在游擊戰中受了傷,你懂嗎?你懂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嗎?」這才是文天祥真正在意的事。

「為了抗元、為了南宋、為了惠州城,這點傷,文壁還擔得起。」但文壁卻沒有聽出來。
「抗元的過程中本就避免不了犧牲,這不正是我們從一開始就清楚的嗎?這麼點傷,又怎麼惹得大哥如此大驚小怪?」文璋也同樣沒有讀出文天祥話中真正想表達的訊息。

他們無不深陷在大哥一直以來所帶給他們的那種堅毅不屈的抗元形象。

但文天祥現在要說的,卻不是兩兄弟的抗元動作,而是文壁的傷勢。

他因為文壁的傷勢而感受到的憤怒、不滿、不諒解,早已遠遠超出兩兄弟的想像,甚至也超出文天祥自己的想像。

「犧牲?誰准你們這麼輕描淡寫談論這個字眼的?」文天祥朝樸素的木質桌面大力一拍,巨大的聲響幾乎嚇到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在眾人震驚後,一小段極短暫的靜默裡,三個人都在思索同一件事:告誡兩兄弟抗元必有犧牲的那個人,不正是文天祥自己?

只是那一瞬間,沒有人知道該怎麼繼續開口。

「憑什麼不准?」文璋率先打破沈默。

文天祥無語,文壁也是,兩人都看著文璋。

「憑什麼你可以無時無刻將那個字掛在嘴邊,而我們卻不能?」文璋得理不饒人,他死咬著這一點,宣洩從這次他與大哥久違的再次相見開始,便不斷累積的滿腹不滿。

「憑什麼你可以這樣否定二哥所受的傷?難道二哥所受的傷,就比不上你一年前被元兵扣留敵營所受的痛苦嗎?或者是比你那時被那個什麼狗屁大臣造謠還不值得嗎?」文璋像是燒紅了的鐵塊,不斷蒸騰著高溫。

「文璋!」第一個出聲阻止文璋謾罵的,是身為指責核心的文壁。

「我有說錯什麼嗎?」文璋大吼,替開口勸阻自己的二哥感到難過。

「這傢伙就是不能這麼說!他大可對我們做了什麼表現得毫不在意,或者譏笑我們居然耍著蓋世刀訣,卻還是讓你受了傷;他要作什麼反應、說什麼其他的話我都不管,但他就是不能指責你!」

「文璋!」文壁提高音量。

文天祥則是始終坐在座位上,低著頭,像是座箭靶般默默接受二弟的責難,彷彿就像是這間簡樸的知府臥室裡,一件毫不起眼的擺飾一般。

「他再怎麼說都是你的大哥,文璋,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終究還是你大哥,他會那樣說,一定有他的苦衷;文璋,無論如何,你都不該這麼跟他說話。」文壁用流水般的語氣平復小弟的情緒,在大哥罕見的情緒化反應裡,他多少也察覺了濃厚的不對勁。

在釐清一切之前,他有必要讓其他兩人都冷靜下來。

文璋的怒氣沒有回應,反而被理性的語調沖刷得吱吱作響。

最終,只留下一塊自我賭氣的冰冷。

和一整片充斥房內的沈默。

「說吧!大哥,你真正想說的究竟是什麼?」

文壁看著文天祥,開口。

「文壁,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開城投降。」

文天祥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文壁,把每個字說得清清楚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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